周家事了。
陈立却没有立刻返回灵溪。
原因无他,在去接那十名掌握浮光叠影核心技艺的织工师傅时,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力。
战老亲自出面作证,又有周书薇的手书,织工们自然相信陈立的身份和周书薇的安排并非虚言。
但当她们听闻要离开生活了半辈子的繁华郡城,迁往听都没听说过的乡野之地时,原本恭敬顺从的脸上,立刻露出了不情愿和忧虑。
不过,天无绝人之路。
就在陈立以为此事难成之际,转机却悄然出现。
起因是其中一位姓董的师傅家的孙子,欲前往武馆学武。
但却遭到了家人的劝阻。
家里人,更想送他去读书。
毕竟,穷文富武不是简单说说。
这十位织工师傅的工钱较寻常织工高出很多,但一年基础薪俸不过六十两。
就算加上卖出浮光叠影的分润,一年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。
这些银子是要供养全家的,哪里有余银供养孙子练武。
见到此景,陈立心中顿时有了计较。
他当面向这位董师傅提出两项承诺。
其一,若是愿意迁往灵溪,陈家将免费供养其孙习武,一应药膳、功法传授,直至其突破气境圆满,皆由陈家承担。
其二,诸位织工师傅的年俸,在原有六十两基础上翻倍给付,浮光叠影分润依旧。
此言一出,董师傅震惊之余,原先抵触的情绪在孙子充满希望的眼中,顿时烟消云散。
与家人商议后,她再无犹豫,慨然应允携家随行。
陈立又请来其余九位师傅,将同样承诺告知。
一番权衡后,九人也陆续松口,表态愿随陈立前往灵溪。
回到灵溪,陈立更加忙碌了。
十户织工家眷需要安置,骤然多了六七十人,让本来还算宽敞的陈家大宅与别院,顿时显得拥挤起来。
扩建居所已势在必行,但重新起房建屋又一时来不及。
陈立便将目光投向了灵溪那头王氏闲置的那几处宅院。
除王世晖的宅子被一场大火焚毁殆尽,只余一片焦黑空地外。
王世璋、王世明的宅院虽久无人居,略显荒败,但屋舍主体尚存,只要稍加修葺便可使用。
陈立很快便请来了王氏宗族的族长和几名族老,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购买意向。
他给出的价码很公道,甚至略高于市情。
三处宅基,作价两千两白银。
然而,对方并未立刻应承。
经历了这些年的饥荒和动乱,王氏族人对真金白银的信任,远不如对能填饱肚子、能稳定保值的粮食来得实在。
王氏族长和族老商议过后,竟抛出了一个以物易物的方案。
不要白银,只要粮食,要一千石粮换。
此时,镜山粮价虽然因商会运粮进入稍微回落,但仍在二两五钱银子一石上下,千石粮食折银近两千五百两,远超市价。
陈立心下不悦。
不过,环顾灵溪,却无其他合适地块。
往复磋商,王氏族长却寸步不让,咬死要粮不松口。
陈立虽恼,却也不愿为此等小事多耗精力:“九百石,已经是最高了,不行,我自想其他办法。”
王氏族长和几名族老面面相觑,他们固然想要更多粮食,但也不敢太得罪陈立一家。
而那几处宅基空着也是空着,不如换回实实在在的粮食。
几人低声商议,权衡再三,以九百石粮食成交。
签了契约,又到县衙办了地契交割,陈立即刻雇请工匠民夫,清理修缮两家人的旧宅。
除了修缮房屋外,陈立也开始着手另一件事。
培养家族武力。
此念并非一时兴起。
早在守业带回八方刀法和八方桩功时,他便有过此念头。
后来,随着家业扩大,更是深感能用的人手匮乏。
家中真正能依仗的,也就父子三人。
其他玲珑、白三、鼠七之流,杀人放火行,至于打理家业,陈立一点都指望不上他们。
不过,此事牵涉甚广,因此一直未能施行。
最主要的,还是核心的两个问题未能解决。
一来,由谁来教?
当时陈家能教的,只有陈立和守恒守业三人,但陈立自身修行、处理家业已分身乏术。
守恒、守业亦要走自己的路,常年累月耗费心血于基础教导上,着实划不着。
二来,陈立最担心的是斗米恩、升米仇。
陈氏族人众多,但真正能拿得出银两供后代练武的,几乎没有。
若贸然开族学,必然是陈立一家供养。
虽然得到了那八十万两税银,陈立家手头较为宽松,也能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。
但全部都由自家来出,族人一旦养成依赖,就会认为理所应当,日后供给稍有不继,反易滋生怨望,反而变成祸事。
故而此念虽存,却一直搁置,未敢轻动。
如今,时机倒是逐渐成熟。
柳宗影可是一年五千两的供奉,既然请来,可不能让他闲着。
当然,他也并未将范围扩大至所有陈氏族人。
首批传授武艺的,除了那十位织工师傅家中各一名适龄、根骨尚可的后辈外,其次便是帮自己家做事已满十年以上的管事和下人的子嗣。
一共筛选三十三人。
当然,也并非没有条件。这三十三人,其本人需与陈家签订长工契约。
练血境之前,每月可免费领取一份壮血散,助益打磨根基。
练血境后,所有修行资源,皆需通过为陈家效力所得贡献兑换。
至于其他族人,陈立暂时没有打算开这个口子。
……
三月,春光和煦。
田间桑林一片新绿。
新扩建的蚕房内,暖意融融,空气中弥漫着桑叶的清香。
雪白的蚕茧密密麻麻地缀满了簇山。
妇人们手脚麻利地将一个个饱满坚实的蚕茧摘下,放入箩筐中。
由于其他四千七百亩地是去岁九月方才种下,如今桑苗尚且年幼。
今年,养殖春蚕的规模并没有扩大,反而有所缩减。
主要原因,还是去年为培育新苗剪了不少桑树枝条。
最终一过秤,竟只收得了九万斤鲜蚕茧。
陈立忙于房屋扩建和练武之事,无法脱身,便让下人到县城去寻守业,让他负责售卖蚕茧。
周家之变,陈守业也听父亲说起过。
因此,他并没有像去年这般将蚕茧直接送到郡城。
而是先让去年同陈立押送蚕茧到过郡城的赵贵前往打探消息。
很快,赵贵便带回了消息。
周家织造坊,短短一月时间,竟然已经易主。
如今里面的管事,已经不姓周了,听说背后的东家,已经换成了孙家。
陈守业心下明了,再将蚕茧运往郡城,也是徒劳。
当即,便准备在镜山县内寻找买主。
不过,县内的收购价仅八十文一斤,远低于往年售往周家一钱银子一斤的价格。
陈守业便又让人回家告知父亲。
陈立回话,让他自己见机行事,低价亦可出售。
得了父亲首肯,陈守业前往镜山县城内几家收购蚕茧的绸缎庄询问。
但,接下来的遭遇却让他心头渐沉。
“陈公子,实在对不住,小店今年收的生丝已经够用了,库房都堆满了,您还是去别家问问吧。”
第一家的掌柜满脸堆笑,语气客气,言词却是拒绝,根本不愿与陈守业多谈,甚至连他带来的样品都不愿看。
陈守业默然,转而前往第二家。
“哎呀,是陈二少爷,稀客稀客。”
如今,陈家一门两灵境之事,早已在镜山人尽皆知,谁都不敢得罪。
第二家的东家亲自迎出来,但却依旧搓着手,一脸为难:“二少爷,不瞒您说,今年小店银根紧,周转有些困难,这么大一批蚕茧,小店实在吃不下,怕耽误了您的事,您多包涵。还请你去别处铺子问问。”
接连碰壁,陈守业疑惑,但他心中越发明了,这绝非巧合,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。
直到他走进西市的钱记绸缎铺,懒洋洋坐在柜后的钱来宝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“咦,守业,是你啊!”
钱来宝出身伏虎武馆,是陈守恒的师兄,当年也是与陈守恒一同参加郡试。
当年他未能考上,便完全没有了武举之念。
但架不住家里人的逼迫,第二年又去参加了一次,可惜还是未能考上。
接连的失败,也让家里人对他颇为失望,便让他早早接手家中产业。
陈守业一愣,却是没有认出对方。
“嗨,我,伏虎武馆,钱来宝啊!”对方见陈守业没认出自己,也不恼怒,急忙提醒:“你成婚时,我还给你送过一块玉呢。”
陈守业稍一思索,这才想起,当初确实与对方见过两面,当即拱手道:“钱师兄,还望海涵。”
钱来宝摆摆手,表示自己并不在意,而后才询问:“今天怎么想得起来我这小店?想给媳妇置办些衣物?”
陈守业摇了摇头:“是为家中春茧寻个销路。”
钱来宝闻言,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,便请陈守业到内间喝茶。
店内伙计上茶后,钱来宝看了看左右,压低声音道:“守业,咱们不是外人,我就直说了。你家的蚕茧,眼下在镜山县,乃至附近几个县,恐怕都卖不出去了。”
陈守业目光一凝:“还请钱师兄明示。”
苟出一个武道天家